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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這麽不明不白死了,東海群龍失首,你可知會陷入何種景況?”

“諸侯割據,群雄爭霸,東海會大亂……”霍錦驍喃道。

東海有海三壓著,雖然時有紛爭,但到底未有大動,朝廷若要收覆,先攻龍首便可震懾東海。若是群龍失首,四海混戰,再加上倭人覬覦,伺機而動,大安收覆東海可謂難上加難。

苦的,就是沿海的黎民百姓。

“我只是在作疑點盤查,祁望有可能,你說的這些人也有可能,總要一個個查清楚。但你不一樣,你在極力替祁望開脫。”東辭嘆道。

與其說她信任祁望,倒不如說祁望在她心裏像一座山,她對他有著固執的認知,若祁望是這滅門慘案的兇手,那她心裏的這座山就會轟然倒塌,她和祁望便再也回不到過去。

她辛苦維護的,是她與祁望之間最後的橋梁。

霍錦驍低下頭,默不作聲站在他面前,像小時候每次犯錯一樣。

東辭只看得到她的頭頂,發髻經過一天的奔波有些散亂,他伸手攏了攏,發現攏不整齊,索性把簪子給抽了,叫她的發半卷地散下,垂到她臉頰兩側,憑添幾分委屈。

“啊。”心裏正不痛快,霍錦驍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,忽然間人卻騰空,她驚呼一聲,發現自己被東辭豎著抱起。

“你要做什麽?”她抱住他脖子,頭發垂到他頸間。

東辭走到書案前,將人放下……霍錦驍一屁股坐在了書桌上,與他面對面而視。

姿勢有些羞人。

“你覺得我針對祁望,也沒錯。”他捏她的下巴,來回摩娑,“錦驍,你為了他瞞了我許多事。”

他很少叫她名字,一叫就顯出異於平常的沈肅來。

霍錦驍覺得東辭氣勢逼人,悶悶道:“哪有?”

最多也就兩件。

“祁望和曲夢枝那是私事,你不說也在情理之中,但祁望替海三運貨,囤於海墳區之事,你敢說你不知道?”東辭用力捏捏她下巴的肉。

霍錦驍一震。這事他也查出來了?

“這可就不是私事,牽涉國家利益,你對他有了私心。”

她在東辭犀利的目光下亂了心緒,他太了解她了,她的種種心思在他面前無所遁形。很多時候他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而已,但是裝久了,他也難受。

“東海之上人人懾於海三,他也是情非得已,況且已經很久沒替海三走貨了。”

還在替祁望說話。

東辭狹長的眼瞇起,身上乍然釋出幾分危險氣息,往前一撲,將毫無防備的霍錦驍壓在了桌子上。

“東辭?”她的呼吸一下子亂了。

青天白日,這樣可不好。

“錦驍,你要知道,我同你說這些,不是為了什麽家國大義,而是因為我嫉妒。”東辭的臉垂於她眼眸正上方,半披的發從兩側落到她唇間,眸如深潭,蠱惑著她。

她躺在桌上,雙腿懸於空中,人像柔軟的柳枝,頭發散亂地鋪散開來,似打翻的墨液,爬滿他心臟。胸口微微起伏著,衣襟便時松時緊。小丫頭長大了,身子透著可怕的誘惑力,考驗他的意志。

“你不相信我?”她一張嘴,聲音莫名喑啞。

“我相信你,但我不相信祁望。他看你的目光,像餓極的虎狼。虎狼奪食,是不會管你願不願意的。”東辭指尖沿著下巴撫上,停在她唇間,來回摩娑。

屋裏的熱度緩緩攀升。

“他是虎狼,我卻不是弱兔,難道我會由著他撲食?再說,我和他早就說清楚了,沒有兒女情長。你這麽介意……”她頓了頓,舌尖舔舔唇,掃過他指尖。

東辭一顫,心道這丫頭大了,天生的尤物,各種風情都快藏不住了,偏膽子還肥,不知死活。

她笑了兩聲,聲如鈴音:“我喜歡你的嫉妒。”

說著話,她拽著他的衣襟拉下他:“給你點信心,嘗嘗。”

語落,糖似的唇便粘到他唇間,手臂也勾住他的脖子,像海底會要人命的海草,勾住了,他便休想逃開。

魏東辭渾沌的思緒裏只剩了一絲清明,想的卻是……

東海的事越快了結越好,無論用什麽手段,這樣,他才能把人娶到手。

一個吻,再深,也已經滿足不了他了。

☆、歸來

醫館的日子就是簡單, 清凈平和好睡覺。霍錦驍好些日子沒有睡過整覺, 心事重重也難入眠,早上一折騰, 雖然還是兜著滿懷心事,到底被魏東辭給哄睡了。

嗯,用吻。

細細密密的吻, 還有低吟淺唱般的聲音。

真是好眠。

霍錦驍醒來時心頭還有些蕩漾, 外頭的天已微沈,東辭不在身邊。她梳洗一番出了屋,往前院尋人, 才走到一半,就被守在月門前的藥童攔下。

“先生交代了,前頭來了些客人,恐怕姑娘不願意看到, 所以請姑娘留在後院。”

“什麽客人?”她看著月門外的石徑問道。

“三港的幾位宗門前輩。”藥童並無隱瞞。

霍錦驍了然。三港綠林對她有些誤會,東辭怕他們碰見她又出言遜,所以攔在中間。

她挑挑眉, 不出去,卻也沒離開, 運氣於耳聆聽院外動靜。果然耳朵裏傳來幾個不同聲音,隱隱約約的, 夾雜著方言,有些聽得懂,有些聽不明白, 似乎在爭執,她沒聽到東辭的聲音。

她只聽明白一半,他們在談火/炮失竊一事。火/炮之事是魏東辭牽頭,讓三港豪傑為國家朝廷效力,本是俠義之舉,但東西失竊一大半,又牽涉到東海之爭,朝廷怪責下來,責任重大,任何一個人都背不起。

如今為了這事,三港豪傑吵得厲害,七嘴八舌都想在想法子。

“我們中間肯定出了內賊,當初程府中毒,嫁禍清遠山莊開始,到運送火/炮,有人忌憚咱們三港豪傑。”

“此言甚是。不管是離間我們,還是劫掠火/炮,最大的得益者應該都是海上的人,這內賊恐怕要從這裏著手。”

“運送火/炮的計劃是盟主親自擬定,我們配合而已,不到運送當日,我們根本不知道具體行程如何,這內賊又是怎麽知道的?”

“所以才是內賊。”

“盟主,你覺得何人最有可疑?消息會從哪處洩露?”

“你們不必諸多猜疑,我知道你們的心思。不過事態緊急,內賊之事暫緩,我們當務之急是找到這五門火/炮下落,給朝廷一個交代。”魏東辭終於開口回應。

“內賊之事暫緩?怕是盟主不想查吧?”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。

“賀老三!”有人厲喝一聲。

那人沒了聲音。

魏東辭並不計較,只是聲音發冷:“三港我們已經搜遍,所有可能藏/炮地點都沒有發現火/炮蹤跡,所以這火/炮應該被運往東海了。過兩日我會去東海一趟,盡快查清此事,給朝廷和你們一個交代。”

霍錦驍聽到這裏,便沒再往下聽。

三港豪傑已經因為她的關系,懷疑到東辭身上,此番對話明裏暗裏都在說內賊,哪裏是商議,分明是在逼東辭。先前聽他們暗中議論,甚至牽出東辭身世,即便他已得白身,魏家後人的身份,恐怕永遠都是他的烙印。

洗不掉。

她心又沈沈往下落,坐到月門旁的花壇上不言不語。

不知多久,魏東辭回來,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模樣,大老遠就奇道:“誰惹你不痛快了?”

“東辭,你去平南是為了調查火/炮失蹤一案?”霍錦驍擡頭,沒有他想像中的笑容。

“你聽到我們對話了?”他坐到她身邊。

霍錦驍扭頭看他,傍晚夕陽餘暉下,他笑得眼角微皺,彎彎的眼很漂亮。這人從昨晚一直忙到現在,恐怕還沒好好歇息過,他操心的事遠比她要多得多。

“怎麽,我不能聽嗎?”她伸手撫著他眼底淡淡的黑青,試圖撫平他的疲憊。

“可以聽,只是怕你聽了不開心。”魏東辭隨著她的指尖輕閉了一只眼,“你不用理會他們,我自己處理就好。”

“如果我恢覆身份,就不會給你造成困擾吧?”她道。

雲谷霍引、晉王霍錚的女兒,誰敢懷疑她是內賊?

“如果你還想回東海,就守口如瓶,一個字都不許洩露。三港的事,不用你操心。”魏東辭正色回答她。眼見朝廷和東海開戰在即,晉王任三港總督,統領十萬水軍,可是東海那些盜匪的死對頭,要是叫人知道她是霍錚女兒,怕不被那些人千刀萬剮了去。

霍錦驍撓撓頭,不得不妥協。

“知道了。你去平南查火/炮的事,這事你也懷疑祁爺?”

“那倒不是。不過想查火/炮總要先入東海,呆在三港也無從查起,若是自己組船隊進東海,目標又太明顯,跟著你們比較方便。”東辭解釋道。

“就你和佟叔兩個人?”霍錦驍又問。

“嗯。人多不好辦事,反惹人註意。”

“很危險。”她不免擔心,卻也無意阻攔,反正也阻攔不了他。

他們都一個德性,想了就要做,誰都攔不住。

魏東辭將人擁入懷裏:“不是還有你?有人發過誓要保護我的周全,我當真的。”

“你真好意思?”霍錦驍的目光恰好落在他喉結上,尖尖的一小枚,隨他的聲音上下輕滾,她覺得有趣,伸手要抓。

“怎麽不好意思?再說了,我去平南也不單為了這兩樁案子,主要還是看著某個不安分的家夥,讓她別被人騙走……誒……”

霍錦驍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:“你說什麽?”

語氣不善。

魏東辭摸著脖子看她。

越來越肆無忌憚了……

————

端午節臨近,粽香迷人,三港各處開始兜售粽子,玄鷹號也采買了一大堆粽子,什麽豆沙甜粽、燒肉鹹粽、蛋黃粽……霍錦驍帶著一筐粽子回船上時,發現自己買重覆了,只有一籮用續羅制的粽子,或五彩繩折的方勝,裝著香料的五色線香囊,倒有些意頭,大老爺們雖然不愛這些,但拿回去送媳婦妹子老娘,都是好的。

船員把東西哄搶光之後,霍錦驍才有了喘息空閑。小滿忙上前來,看了眼跟在她身後的魏東辭與佟叔,點頭算是招呼,只朝霍錦驍道:“你可算回來了。”

霍錦驍挑眉:“怎麽?船上有事?”

“船上沒事,是祁爺。”小滿壓低聲音,“這兩天,他火氣有些大,大夥都繞著走,你去瞧瞧他。”

霍錦驍轉著手裏剩下的香囊,心道在平南大夥見了祁望不一直是繞著走的?

祁望這人雖然輕易不發脾氣,不過天生有種懾人威勢,叫手底下的心生畏懼。

“我要先安頓他們……”

話沒說完,小滿接口:“祁爺交代過此事,艙房打掃好了,是咱們船上最好的客艙。我替你安頓魏先生,你替我送飯去給祁爺。”

不是商量的語氣,也不知這幾天祁望怎麽折騰小滿了。

霍錦驍看了眼魏東辭,他點點頭,她便道:“那行,我去看看祁爺,你替我照顧他們,順便叮囑兄弟們,沒事別吵他們,他們好靜。”

一派當家人的風範,和在醫館時小丫頭的舉動可不一樣。

語罷,她朝東辭眨巴眼睛拋了記媚眸,轉身走了。小滿甩掉送飯這燙手山芋,松口氣,請魏東辭進艙。客艙在甲板下面,不像祁望和霍錦驍的房間,都在甲板上,離得有些遠,東辭望了兩眼,收回目光跟下甲板。

————

“祁爺!”霍錦驍一邊喚人,一邊推開他的艙門。

屋裏照舊雲霧繚繞,她咳了兩聲,在老地方——靠窗的榻上看到斜倚的祁望。

“舍得回來了?”祁望懶懶抽水煙,眉眼迷離。

幾天沒見,他又抽上水煙,這情景叫她想起兩人在玄鷹號上的初逢,他用鷹隼般的目光隔著煙霧打量她,犀利而神秘,與現在不同。不過兩年半的時間,他目光裏犀利的鋒芒卻消失了,顯得異常沈甸,像藏了許多心事,難以言明。

她上前,把水煙從他手裏搶走,換上香囊塞給他。

祁望嗅到艾草和菖蒲的味道,都是驅蟲避鬼的草藥,她把他當鬼驅?

“明天一早啟航?”她沒同他廢話,把水煙丟開,坐到他身邊問他。

“嗯。”祁望歪著身,又嗅了嗅,艾草的氣息是從她身上傳來,一絲絲一縷縷,薄薄的芳香,幹凈愉悅。

早上出門前,東辭給她備了藥草沐浴,說是應節,她痛痛快快泡了澡才出的門,身上的藥味兒比香囊還重。

“那你在這抽水煙?”若按他從前的性子,第二日啟航,前一天就該開始查檢船只了。

“這趟先回燕蛟,你來負責,我不想管。”祁望直起身,挨近她些,以前沒覺得艾草好聞,從她身上傳出就有些不同了。

“那你呢?”她問他。

“故人不在了,還不許我花點時間緬懷幾天?”他說起曲夢枝,語氣涼薄。

霍錦驍卻知道,這不是忘了,是藏得深了。

“你愛緬懷多久都成,抽這麽多水煙做什麽?滿屋子煙霧,想學漢武帝招魂以懷舊人,隔煙相見?”

祁望可不是什麽多情的男人。

他果然嗤之以鼻:“沒那功夫。”

“那就少抽點。”霍錦驍勸他。

很意外,祁望竟然點頭了。

“好,你讓我少抽我就少抽些。”

霍錦驍想著小滿剛才的話,這人不是近日脾氣不好?她怎麽瞧著不是那麽回事?

他突然變得好說話了……

“那我去把飯給你端來?”她犯了狐疑。

“不用。”祁望下床,趿了鞋往外,“我去外面和你們一起吃。”

“……”霍錦驍終於知道小滿那滿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是為了什麽了。

他變得突然,叫人心生古怪。

————

石潭到燕蛟六日航程,一路風水皆順,沒遇什麽意外,玄鷹號轉眼就到燕蛟。

除了上回去荒島尋藥,東辭算是第二次見霍錦驍在船上時的模樣了,這回又和上次不同,祁望撒手不管船務,將玄鷹號交給她,她每日帶人巡檢,查問各處船務,撰寫航行日志,決斷航向風帆船速……樁樁件件,井井有條。

儼然是一船之首。

船上的人對她極為尊敬,東辭瞧得出來,除了祁望,在這船上第二重的人,就是霍錦驍。

前前後後,不過兩年半時間,她已是獨擋一面的海梟,像天際獵隼,展翅於空。

“魏盟主,如何?”

正看著霍錦驍在甲板上訓船員的魏東辭,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祁望的聲音,他不解何意,以目光相詢。

“我教出來的。”祁望披著外衫看霍錦驍。

“祁兄教導得好。”這一點魏東辭必須要承認。

祁望笑起,眸底藏著絲欣賞:“她天資聰穎,適合吃海上這口飯,只是需要多些磨煉,她的韌性超出你的相像,魏盟主總是嬌慣著她,會讓這刀劍生銹變鈍。”

這些日子他們一處吃飯,他冷眼旁觀,發現魏東辭待霍錦驍確實好,那好是埋在骨子裏,像種習慣,無微不至的寵,所以霍錦驍在別人面前都是堅強霸氣的女海梟,獨獨到了魏東辭面前,就變成嬌憨的小師妹。

這和他正相反,他總想著要打磨她,而不是嬌慣她。

魏東辭聽出這話裏挑釁,淡道:“她不是我的刀劍,我也不想打磨她。她堅強她的,我寵我的。就像祁兄所言,她天資聰穎,欠缺的是歷練,而非人為打磨。”

她的堅強,和他想對她好,並不沖突。

她不會因為他的好就變成懶散的人;他也不會因為她足夠堅強就不再對她好。

祁望便不再多說。

遠處的島嶼若隱若現,燕蛟近在眼前。上一次三個人在這裏掀起過腥風血雨,從未有人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聚燕蛟。

想來世事難料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出門,早更,PS:預告都看了,我就刪了哈,嘻嘻。

☆、桃花(修)

潮浪撲岸, 卷起碎雪滿天。幾有些大, 船搖搖晃晃靠近岸,碼頭上早已站了許多人, 黑壓壓的人頭不住往上踮著,像努力冒尖的小芝麻。霍錦驍一年半沒回燕蛟,燕蛟大變模樣, 連這碼頭都是新修的, 刷著漆的木頭還是八成新的顏色,比舊的碼頭大了兩倍,能泊更多的船。

碼頭前修了路, 通往島上,路邊蓋了幾個棚子作倉庫與巡防者的落腳點,碩大的燕蛟旗幟插/在碼頭前迎風而展。

她不在的日子裏,巫少彌帶著燕蛟老少做了不少事, 破敗的島嶼有模有樣起來,已是煥然一新。霍錦驍站在船頭不無得意,覺得徒弟和燕蛟都給自己長臉面。

“我這島嶼, 比你的青巒居怎樣?”主要還是針對魏東辭,她可不想讓他小瞧。

“厲害多了。”東辭誇她。

“師兄過獎了。”她假惺惺謙虛, 嘴角要咧到耳朵。

其實也不是她的功勞,燕蛟的內務都是巫少約和朱大磊在打理, 這功勞她搶得有些心虛,不過也只是在東辭面前厚著臉皮誇誇自己,她才不管。

————

巫少彌、朱大磊帶著村裏的人, 連同提早回來的林良、華威都站在碼頭候著,丁喻站在巫少彌身邊,搖著葵扇也一塊等著。

“來了來了。”朱大磊看到船停穩,欣喜道。

巫少彌早已二話不說揮了和讓身後的人上前幫著系纜,他也親自迎到碼頭前,沖著下來的人喚道:“師父。”

誰都沒搭理,第一個先叫了她。

霍錦驍揚起笑:“乖。”

轉頭她又朝魏東辭道:“看到沒,我徒弟!”

東辭波瀾不驚:“嗯,你徒弟!”

他師侄。

巫少彌第二眼就註意到魏東辭,這是個很難讓人忽略的男人,和霍錦驍站在一塊,天造地設的般配。稍頃,朱大磊、丁喻和祁望全都過來,霍錦驍沒機會單獨向他介紹東辭,便逐一打了招呼後才介紹起魏東辭,只說是三港的朋友,一個大夫。

這世上叫魏東辭的大夫只有一個,身後跟著大高手的魏東辭更不會有別人,巫少彌和丁喻在東海跑久了,三港的事也略知一二,對這名字毫不陌生,只是她沒明說,他們心底也了然,只稱呼他“魏先生”。

“景丫頭,一年半不見,想死老哥哥我了。”寒暄過後,丁喻上來就搭著霍錦驍的肩。

霍錦驍哈哈大笑:“老哥哥別來無恙?在燕蛟可還舒坦?”

“舒坦是舒坦,就是無趣,哪有你風光,跟著祁爺跑到高貞,還當了勞什子女爵,叫人羨慕!”丁喻說著看了眼祁望。

祁望笑道:“丁爺要是有興趣,改日祁某再有遠航,算上丁爺的份。”

“等我和景丫頭的約滿了,就跟著你們遠航。”丁喻可沒忘記自己和霍錦驍的契約沒到頭。

遠航……霍錦驍聽到這些字眼,心思飄遠。長達一年的航海冒險算是她人生中最為壯闊的波瀾,雖然風險重重,但那逐浪而行的滋味,沒有勾心鬥角的陰謀,倒叫人懷念。

還不到半年,她怎麽就覺得那麽遙遠呢?

提及高貞,連祁望都有些恍惚,耳邊只有丁喻厚沈的嗓音:“景丫頭,你可要好好和我聊聊這趟遠航的見聞!”

“沒問題。”霍錦驍痛快應了。

巫少彌在人前還是沈默,見霍錦驍被丁喻纏著,他便來招呼魏東辭。魏東辭唇角掛著淺笑,看霍錦驍的目光熟稔而溫和,像是見慣她的作派,巫少彌知道霍錦驍來自雲谷,也聽說過魏東辭的來歷,便猜這兩人之間有些淵源。

“你跟著她多長時間了?”東辭邊走邊問。

她徒弟,那可是他師侄,第一次見面,他還要準備見面禮。

“兩年半。”巫少彌答得簡單。

“她教了你什麽?劍法?”東辭瞧見他虎口有繭。

“嗯。”巫少彌點頭。

“不錯。”東辭想著,她都收徒弟了,真是歲月不饒人,待看到前頭的霍錦驍,他忽又覺得她還是半大的孩子,收了個跟她自己差不多大的徒弟,倒是好笑。

巫少彌見他唇角弧度大了些,不知他在笑什麽,有些莫名。

————

談笑之間,一行人走到村裏。霍錦驍一路走,一路感慨,村子比她離開之時大了數倍,屋舍沿著島嶼的山坡一層層往外蓋,興許是知道她回來,很多村民站在通往祠堂的道路兩邊看著,生面孔很多,霍錦驍幾乎一個都不認識。

燕蛟的人口和實力已經趕上半個平南,委實發展得快。

祠堂外掛了條粗/大的爆竹,她才走到路口,爆竹就被人點燃,劈啪聲音炸雷般響起,震得霍錦驍都捂了耳朵。

“恭迎島主回島,島主萬福金安。”祠堂外兩排齊刷刷的人同時躬身歡迎。

霍錦驍傻眼。

地上鋪了條錦毯,一路往祠堂裏邊,兩邊站著年輕的姑娘,拿著花籃,裝著滿滿的鮮花,是預備她走過的時候給她撒花?再一看,祠堂裏面還簇擁著許多人,正等著她進去好行禮。

這誰搞的歡迎儀式?

她一轉頭,東辭直接笑得眼角都皺了,祁望也是滿臉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
也是,這陣仗,不知道的以為貴妃回宮呢,還萬福金安……

她瞪向巫少彌,巫少彌沈默了片刻,道:“不是我的主意。”

這話是硬著頭皮說的,的確不是他的主意,但是他同意了。

“來了沒有,快撒花呀,你們怎麽不撒花?”祠堂裏頭傳出個清脆的聲音。

伴隨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,出來個穿著海棠紅撒白蘭小襖的姑娘,下頭系著條玫瑰紫的縐紗裙,裙擺隨她的腳步翩然而起,一看就是個跳脫的主。

“咦,阿彌?你們站在那兒做什麽?怎麽不進來,你師父呢?哪個是你師父?”她站在錦毯上望向巫少彌,一雙杏眼睜得老大,直往人群裏尋。

巫少彌看著來人蹙了眉。

“沒大沒小,快過來見島主。”丁喻先開了口,沖來人招手,又朝霍錦驍笑開,“景丫頭,這是我妹子丁鈴,沒規矩慣了,你別見怪。今天這歡迎禮是她給料理的,還不錯吧?”

說話間,丁喻有絲得意。

顯然,他很滿意這別開生面的歡迎。

“不錯不錯,丁姑娘費心了,只是太過隆重些,下次還是不要了。”霍錦驍一邊違心誇獎,一邊打量丁鈴。

丁家兄妹年紀差得很遠,丁鈴看起來比巫少彌還小了兩歲,長得水靈,柳眉杏眼活脫是個小美人,和丁喻這大老粗簡直不像一個媽生的。

“小景姐姐叫我阿鈴吧。”丁鈴自來熟,看到霍錦驍就繞到她身邊,“你喜歡嗎?”

“喜歡,多謝你。”霍錦驍只能點頭,不能打擊小姑娘的好心。

“看吧,我就說小景姐姐喜歡。”丁鈴朝巫少彌得意道。

巫少彌極其難得地出現第三種神情——頭疼。

丁喻瞅著兩個人呵呵直笑,霍錦驍算是看出來了,小徒弟這是桃花開了?

老懷安慰。

————

祠堂旁的宅子已經打掃幹清,還是老規矩,霍錦驍住在內院,書房扔給祁望,東辭與佟叔住到西廂房。趁著開席前的間隙,霍錦驍將巫少彌拉到魏東辭跟前。

“阿彌,適才人多我不便明言,他是我師兄,也就是你師伯。”

巫少彌看著魏東辭,多少有些驚訝,不過很快就釋然。

霍錦驍介紹得很鄭重,巫少彌看得出來,魏東辭在她心中地位很高,他也沒多想,掀袍便要跪下,被魏東辭扶住。巫少彌卻很強硬,說跪便跪,東辭沒有武功,只是托著他的手,連勸的話都來不及,就眼睜睜看人跪在跟前,恭恭敬敬磕了頭。

“巫少彌見過師伯。”既然是她看重的人,對他來說就一樣重。

東辭微蹙了眉頭,看了眼霍錦驍,霍錦驍顯然也有些意外,沒想到巫少彌會固執成這樣。但不管如何這頭卻是實打實地磕了,魏東辭便摸出早早準備的玉盒遞給他:“不必多禮,快起來吧。初次見面,承你叫這聲師伯,可惜我只是個江湖郎中,沒什麽好東西送你,這裏有盒歲元丹,每五年服一枚,於內功修行大有助益,你拿著吧。”

“師兄。”霍錦驍卻大感意外。這禮太重了。歲元丹在江湖上是武林人必爭的靈藥,煉制不易,不止有助內功修行,還能修覆受損經脈,千金難求,東辭沒有武功,這藥算是他的救命之物。

“你的徒弟,這禮不算重。”東辭知道她要說什麽,擺手道。

霍錦驍只好沖巫少彌點點頭,巫少彌這才領收此禮,又磕頭謝他。

外邊響起腳步聲,有人前來請霍錦驍赴宴。夜裏有洗塵宴,還是丁鈴一手操辦的,霍錦驍洗一出來就看到這丫頭領著人在露天的竈臺間穿梭,指揮起人來老道得很,麻溜利索,不像十六歲的姑娘。

霍錦驍對她挺有好感,想著巫少彌內向,丁鈴剛好能與他互補。

因著這重原因,她看小姑娘的眼神就不同了,憑添幾分長輩的關愛。不過鴛鴦譜不能亂點,總要郎有情妾有意才好開口,否則傷了哪邊都不好,霍錦驍不急,默默地觀察。

不多時開席,席面豐盛,光果碟涼菜就占了十六道,後面的熱炒犖鮮源源不絕,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,叫人下筷也不知道要揀哪盤。

“丁爺,你這妹子真是能幹,將來也不知誰有福氣能把她娶回家。”朱大磊恭維著向丁喻敬了酒。

“嗐,能幹什麽?就是個丫頭片子,不過自己心裏有主意,嫁娶這事我說了都不算,得她自己點頭,福氣不福氣,就看她要降誰了。”丁喻疼這妹子,什麽事都依著她。

說話間,他看了眼巫少彌,巫少彌正給霍錦驍倒酒,充耳未聞。

“那是,丁姑娘自是不愁嫁。”朱大磊附和道。

“說起這些事,咱們這酒桌上……”丁喻神色忽然暧昧,“恐怕個個都急。”

意有所指的話,卻沒讓霍錦驍回神。

霍錦驍正在看祠堂外守的人。從她回燕蛟開始,她就發現島上有一批特殊的人駐守在燕蛟四處,人數不少,面色冷竣,腰間都佩著刀劍。這批人面孔很生,可能是當初遷移過來的疍民,按巫少彌的說法,他從疍民裏挑了批人訓練來護島,直接聽從巫少彌之令。

可說是護島,但一路走來霍錦驍都發現燕蛟的普通島民看到這些人都很畏懼,就是朱大磊碰遇到也都面露忌憚,還不止如此,言談之間,朱大磊似乎非常畏懼巫少彌。

燕蛟的平靜裏,藏著些許暗湧。

她有些奇怪,原本只覺得巫少彌行事雷厲風行,叫人敬畏也很正常,但敬畏與畏懼之間,是有差別的,大概是她多心了。

“小景?”東辭見她走神,輕輕撞了下她的手肘。

霍錦驍回神,聽丁喻已經說到巫少彌身上:“少彌兄弟如今真是年少有為,我瞧著燕蛟島的姑娘都恨不能嫁給他,景丫頭,你這徒弟教得極好。”

“徒弟大了不由師,他的姻緣他中意就好,我和老哥哥你一樣,不管。”霍錦驍擺明態度,只要巫少彌沒點頭,誰也不能逼他。

“好了,你們一個個的婆媽什麽?好好的酒不喝,談起兒女親事?”祁望拎起壇酒,懶懶開口,“喝酒吧。”

“祁爺說得對,喝酒。”霍錦驍率先舉了碗。

好久沒回,自當不醉無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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喝醉了整桌人,霍錦驍臉頰紅撲撲的,眼眸汪著水,也看不出來到底醉沒醉。席散之時各人回屋,她並不想睡,拉著魏東辭出了祠堂,領他爬到了東面的小坡上,指著他看島嶼。

黑漆漆夜裏,除了浪花聲,其實什麽都看不到。

“東辭,你看我的燕蛟如何?嗝。”她說話間打個嗝。

還是有些醉了。

一醉就愛亂說話,小尾巴也藏不住,她就想聽他誇自己,別人誇一百句,不如東辭一句話。

“很好。”東辭對她從不吝嗇誇獎,“你比以前更能耐了。”

“你不騙我?我和你一樣厲害嗎?”霍錦驍靠在他肩頭,伸直脖子問他。

一起長大,親厚無間,也還有點互相競爭的小比試,她總想證明自己是最適合他的女人,不論是模樣還是能力。

“比我厲害多了。”東辭老實說,不是誇獎,是大實話。

她模樣好,家世好,本事多,腦袋瓜子也靈活,不論哪方面都能輕易碾壓他,除了醫術之外,他比不過她。

“不要。我要我們一樣厲害,像我爹和我娘那樣。”霍錦驍真是從小就被自己父母影響。

晉王霍錚,神箭俞四娘,不論是愛情還是成就,都是傳說,沒有誰比誰更強,這一世都並駕齊驅。

“那你得先嫁給我,像你娘當初嫁給你爹那樣。”東辭又哄她。

霍錦驍這會像個孩子:“好啊,那你娶我,黑虎做娃娃,好不好?”

得,這人是真醉了,把小時候玩過家家那套搬了出來。

東辭無奈,把她的腦袋往自個兒胸口一按,道:“閉上眼,別廢話。”

霍錦驍笑嘻嘻地閉上眼。

兩人倚著山坡上的樹坐著,霍錦驍窩在東辭懷裏,閉上眼睡得香。

也不知多久,夜風吹得人涼浸浸的,霍錦驍迷迷糊糊睜開眼眸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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